生活酿造了美酒与诗情

　　久居深山老林，又少有外出，不知外面的大世界已步入和等天地了。前些日子有幸参加了一个文学座谈会。会上有人断言：“传统的现实主义手法已经过时了，五六十年代的作品没人读了。”还有人说：“让作家深入生活是对个性的不敬。”……

　　在眼花缭乱之余，我鬼使神差地想起了郭小川的《林区三唱》(《祝酒歌》《大风雪歌》《青松歌》)来。

　　伊春林区开发四十多年了，接待过数十位文人墨客。因为是文人，凡来的都或多或少地留下一点墨迹。作品中最受伊春人喜欢的莫过去郭小川同志的《祝酒歌》了。

　　创作与六十年代的《祝酒歌》采用的恰恰是典型的现实主义的手法，又确确实实是诗人深入伊春林区生活的产物。郭小川还没有离开伊春，诗就在伊春传开了。

　　三十多年来，从林场到机关，从幼儿园到课堂，从庆功会到婚宴酒桌，都有人在朗诵《祝酒歌》。传播的兴头至今不减。好像有意在同那些闭着眼睛说瞎话的“理论家”们开玩笑。

　　在文学被冷落的今天，郭小川的《祝酒歌》何依受到林区人的喜爱呢？我带着这个问题，采访了它的产生过程。

　　1962年12月8日，郭小川同志同从北京到伊春林区深入生活来了。那是小兴安一年中最冷的日子，气温降到了零下四十度。

　　有些作家来林区“深入”生活，住在宾馆里听听汇报，便回去编排作品，身为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的郭小川同志却非深入生产一线不可。他穿上伐木工人穿的胶皮靰鞡，劳动布工作服，打着裹腿，戴顶狗皮帽子，在新青林业局宣传部部长于济章的陪同下，坐上运木材的森林小火车到二十多公里意外的金林林场深入生活。

　　12月份的小兴安岭林区，大地、房屋、山林都盖在雪下，蓝天下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四十五、六岁的郭小川同志被这晶莹、透明的世界吸引住了。诗人激动不已，用手温化开车窗玻璃上的冰花，看着窗外那奇妙的景象。他爱那洁白的雪、湛蓝的天、墨绿的森林，更爱那些冒着严寒、顶风雪、在冰天雪地里伐木的林业工人。

　　于济章同志告诉他：“冬季是小兴安岭木材生产的黄金季节。”

　　郭小川同志对“黄金季节”特别感兴趣。问：“为什么生产的黄金季节咋零下40度的冬天？”

　　“冬季硬板道，拖拉机运材陷不下去；冰雪槽道集材省力、经济；冬季伐木清趟林子安全；红松多油，冬季伐木不粘锯、省力……”

　　郭小川敬佩林业工人的献身精神，打电话给《人民日报》编辑部，留下专版，发了一篇《银白世界》的文章，赞扬林业职工把冰天雪地做为生产木材黄金季节，迎着困难上的精神境界。

　　郭小川同志来到林场，支部书记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为他安了一张临时床。用木柴烧热火墙取暖。火墙漏烟，他不挑剔。同工人一起吃食堂，当时生活很艰苦，连细粮也保不住。他要看木材生产的全过程。白天上山，跋涉在没膝的雪地里，看工人伐木，打枝桠，造材，集材；看工人把木材推进冰雪槽道，原木在槽道里蛟龙似的飞下山去的动人景象；他去装车场，看工人怎样把木材装上小火车运向全国各地……。

　　休息时他同工人拉家常，晚上到工棚里看劳累了一天的伐木工人，烤着烧红的火炉子，坐在床铺上，光着膀子，用大瓷碗喝酒。他摸着工人铺的兽皮：“这是什么皮？”

　　“狍皮”

　　“铺着做什么？”

　　“隔寒。”

　　“林业工人好得什么职业病？”

　　“关节炎，腰腿痛。”

　　“有劳动保护吗？”

　　“有。”

　　“什么？”

　　“酒。”

　　他第一次听说酒是劳动保护品。问：

　　“都会喝酒吗？”

　　“都会。”

　　“最多能喝多少？”

　　“斤八的。”

　　“喝酒取暖？”

　　“是。”

　　他把林业工人同酒融为一体了。也许就在这个时候，点燃了诗人创作《祝酒歌》的灵感。夜里，他一个人在油灯下写啊写，直到次日两、三点钟……。当时谁也不知道他在写什么。

　　郭小川同志在金林林场生活了五六天后回到新青林业局招待所。局党委书记李岩用本局酿造的都柿酒招待他。作陪的有副局长王爱华，党委副书记钱树中，宣传部长于济章，团委书记李玉臣……大家谈着喝着，气氛异常热烈，不时掀起饮酒高潮。郭小川同志非常高兴，诗兴大发，为了给大家祝酒兴，他拿出在金林林场创作的《祝酒歌》初稿，即席朗诵起来。

　　“三伏天下雨哟，”

　　雷对雷；

　　朱仙镇交战哟，

　　锤对锤；

　　今儿晚上哟，

　　咱们杯对杯！

　　……

　　诗歌的热烈节奏同酒桌上的欢快气氛，默契、协调。不时地引起热烈的掌声，朗诵一次次地被打断。

　　1963年2月《林区三唱》定稿，公开发表后轰动了全国。

　　郭小川同志不深入伊春林区就不会有《林区三唱》，没见过林业工人喝酒的场面，就写不出《祝酒歌》。诗人虽然早已离开了我们，但是他的《林区三唱》伊春林区乃至我们所有林区人民还是要唱下去的，伊春人说郭小川是自己的诗人，称“三唱”是自己的歌。

　　生活是一杯美酒，等着作家去品尝，喝不下这杯美“酒”的人，是写不出象《祝酒歌》这样身为人民喜爱的现实主义作品的。

　　看来现实主义一时半晌消失不了，因为它的根深深地扎在生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