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运,又称“流送”,即把伐下造成的原木,也称“件子”,滚入河中自上而下漂流,到目的地再捞出,入河出河这一过程就是水运。
蹒跚学步时,因父母都上班无暇顾及,我便在大我两岁的姐姐的带领下,去离家不足1公里的五道库河边南楞场看水运,听父辈们抬磨骨头儿时喊的劳动号子。水运这段时间并不长,约在1957至1961年。那时,国家建设需要大量木材。受条件所限吧,来不及也做不到机械化运输,于是,人们便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想到了水运的法子。水运并不简单,困难多多、工序多多。首先是伐木和往中楞运输这一关:用弯把子锯把树伐倒后,再打桠子、造件子。而后,用人工或畜力把其拖到人们浇冻好的冰沟冰道里,出溜到山下,再用马或牛套子倒到中楞。这一环节大都在冬季进行。第二关是归楞。拖拉到中楞的原木必须一垛垛地归好,这样做的目的有二,一是节省占地面积,运到楞场的原木横七竖八老大一片,一冬下来十几万立方米,不归起来如何放得下?二是易于入河,用扳钩和滚杠依次把原木滚入河中,其楞上的便顺势依次而下,省了许多力气,还提高了工效。归楞中最苦累的工种就是抬磨骨头儿,一副挂8个人2副掐钩前4后4分列在8米或10米长的原木旁,先是由这一组人中最有资历的人带头喊号子,以统一大家的步伐和鼓劲儿。那情形很是撼人心魄,时至今日,我仍记得其中的几句,头儿喊:“哈腰挂嗨!”众和:“吆嗨嗨!”转眼间,大家弯腰把掐钩牢牢嵌入原木里。头儿接着喊:“撑起腰啊嗨!”众和:“哎嗨吆!”原木在悠长粗犷的喊吼声里应声而起。头儿喊:“哥儿几个呀,朝前走呵!”众人应和着头儿的尾音,抬头挺胸抓紧杠头,步伐齐整,一晃一晃地朝楞垛走去,原木的重量压得跳板颤微微、“嘎吱”响。头儿喊的号子内容和语调是根据具体情况而变的,如有哪个人耍猾或松懈,他就会加上一句:“哥儿几个呀,别装孬呵,低头耷脑当松包呵!”音调高亢而凶悍。于是,人们又重新抖擞精神干起来。磨骨头儿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身体强健与意志坚强缺一不可。曾有身体单薄但逞强者为此付出了扭伤了腰椎和抻断了肠子的故事。我的爸爸就曾干过这活,虽非最强者,但硬是挺过来了。父辈们着实不易,抬磨骨头儿久了,他们的后脖颈上都形成一个高高的肉茧包,其动力源自农民淳朴的天性和为国家出大力做大贡献的年轻人的热诚。
高高的几十座楞垛归起来后,就等春季“桃花水”下来和秋季枯水期的一段时间。雨季水太大漫出就不能做了,洪水会冲毁闸门不算,还会把木头冲回岸上。枯水期的水量不足怎么办?勤劳智慧的老一辈开发者便发明了建闸蓄水定时放水的方法。其大概过程是这样的:沿五道库河至顺利河、桦皮羌子河,每隔数公里建一座水闸,依次定时蓄放水,如此,滚放在河中的原木便漂流起来,鱼贯而下,直到汇入汤旺河的白林段,再捞起装上火车运往祖国各地。在我的印象里,这3条河上共建有10座水闸。始自美溪入河口处有一座,即一号闸,地址在出美溪不远的农业老四队。二号闸在卧龙河小屯,即现在的水泥拱桥上游十几米处。三号闸在三股流经营所上游1公里许的山头处,即现在金沙河漂流点儿的下水处。四号闸在五道库大楞场下游1公里许的山头处。五号闸在五道库上游村东不远处,是全部闸中最重要的一个,设4座闸笼、两个闸门。南楞场和西楞场(也称“大楞场”)全设在这里,山上的原木几乎都集中在这里待水运。六、七、八、九号闸均设在顺利河上,地址依次是五峻峰下0.5公里许;三伐区,松岭经营所下1.5公里许、上1.5公里许,时称“五一五”。桦皮羌子河上只设一座闸,即十号闸,地址在零点后山头。在我的印象里,几条支岔小河还设有几座小水闸,或许是不十分重要,都没编入序列。闸门的建造也体现出开发者的聪明才智,因时间久远,我只能说个大概:按比例在河上先搭石笼,粗大的原木凿出榫卯相互叠卡在一起,呈方形,再用粗大的拔锔相连固牢,里面充塞巨大的石头。它有两个作用,一是阻挡水流巨大的冲击;二是连结闸门,形成一体。闸门和闸笸箩是用厚厚的木板做成的,其上设有小巧的机关,水蓄到一定位置,一拽它,闸板和支撑的铁架同时落下,于是水流便倾泻而出。开闸放水并非完事大吉,有时原木会堆积在一起,叫“叉垛”。这时就需要拆垛,否则会越积越多卡住。拆垛是很危险的活计,拆垛者要光着脚踩在一根原木上,手持刨钩,一边划水,一边作业,心眼手脚都不闲着。须知,那木头是圆滚滚的,不熟练的人根本就操纵不了。我曾听爸爸讲过,在这上面没少出事,不是被木垛挤死,便是溺水而亡。水运的历史是林区开发史的一部分,充满了艰难困苦、奉献牺牲。
其后,林区木材运输方式又经历了森铁运输和现在的汽车运输,形成了由低能到高效、由拙慢到精快的三部曲。我想,水运为共和国做出的贡献是不可忘记的,参加水运工作的父辈们的功劳同样是不可忘记的,入诗入史均不为过。时值伊春林区开发60年周年之际,作一首平白却不乏真诚的小诗以纪念之:“六十开发一瞬中,水陆春秋苦劳功。河里淌的是忘我的水,肩上担的是沉甸的忠。共和国的大厦高高起,幢幢镌刻伐木人的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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